几几乎乎是自投罗网一般。她并没多费口舌,远远看见我们便迎了上来搭讪一句:吃饭吗?我们就十分听话地跟随她走了。
黄山风光不虚美名;但此刻我们锺情的是能躲开摩肩接踵的游人,找一僻静之处吃上一顿独具地方特色的风味小吃。为了这我从上午就开始观察寻觅了。探幽访古追胜猎奇是打早年就养下的积习,秉性难改,没法子。
她穿着一件比黄山松还要绿的夹克衫,站在面前犹如立着一株绿化树。我们就是在这株绿化树的牵引下恍恍若若地悠去。尽管说是没有馄饨没有水饺也没有又臭又香又辣又麻的毛豆腐的确让人有点扫兴,我们就带着一点浅浅的扫兴依然兴致浓浓地继续跟她悠去。悠过一道夹壁,拐了一个弯,跨过几宕水洼,登上一条乱石垒起的石阶山道,折了几折Z字,在一座民屋前驻足下来。这便是她家开的饭庄。客厅里,觥筹交错正在热闹地交流着感情。我们生怕这份热闹,见门口露天里有一张小方桌, 四条半尺宽的条凳,既乾净又清静,便拣下落座,点了几样小菜,等着下厨。趁这空档,我又受习惯使然远远近近地打量起来。
这是一座中国皖南常见的那种古式民居。一溜的两层小楼,木柱木门木板墙,年代许是不很短了,木质久被油烟熏浸黄色的纹理上蒙上重重的一抹棕黑,像是垂暮老人饱经沧桑的皲皱肌肤上暴突的经络。整座木屋依山而建,背倚者则是黄山七十二名峰中的紫云峰。我们说是坐在露天底下,其实不然, 头顶张着一大块红蓝相间构成方格图案的化纤编织包装布做成的篷布盖哩,它一头拴着小屋二楼的窗棂,一头支撑在山阶石坡旁的立柱上。顺篷布前沿望去,近景:水池、石板台毗连,酒瓶、易开罐堆垒;远景:红绿相交,山势逶迤,烟雨轻笼,葱葱郁郁。真可谓坐室户内,三十里桃花峰千姿百秀尽收眼底。我虽非风水先生,然我不能不从心底击节称叫:一个绝好的去处!
黄昏中,我们坐在紫云峰的山腰,静静地守望着三十里桃花溪,眼前犹如展现出一幅出自新安巨擘渐江大师如椽之笔的泼墨画卷,真是「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身处这等绝景绝境,霎时间我感觉自己真是个天地间最超凡脱俗的人了!种种人世间的纷扰烦恼整个儿的不过一片渺渺浮云,大自然的天造神秀才是美的永恒,自然界的浩浩胸怀才算得是博大精深!
且坐且聊,不知何时渐江大师弄翻了砚池,整个峰峦溪涧被翰墨染得一片乌黑。夜色中,山雾也特别地浓特别地重,飘飘忽忽让你眉睫上生出些许星光闪烁,继而凝成小雨珠, 能听到近处松枝上的滴落声。然也仅此而己。除此,任何一点声响都没有,都没有了。此时,我只有一个感觉:整个世界都从身前身後悄悄隐去了;唯有这个小小的饭馆尚有一点人之气息的灵光。
「自会亦何人,偷安得如是」。我以自己能融入桃峰秀色之中那麽短暂的一瞬而自愉。
当时以至事後以至而今,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喝酒,不论是白酒、啤酒、葡萄酒,都一口没喝。
无酒何以成诗?无酒何以成诗仙!
命中注定——我成不了诗人。
( 作者为集团退休员工, 现寓居香港)